刀刀夏

CP:【瓶邪】【忘羡】以及其他盗笔和魔道相关。
嗜刀如命。酷爱发刀。

【瓶邪】《哑人语·洞天石扉》第十六章 十年心

生死同行。

 

落地的时候,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,只感觉地面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坚硬,嘭的一下,然后世界就漆黑寂静下来。

感觉好像也没有墨脱掉下悬崖那一次糟糕,比那强多了。

朦胧中似乎听见水流的潺潺声,还有两个人喁喁谈话的声音,好像隔着一层隔膜似的,细小得像蚊子叫一样,不过倒是不烦。我用残存的意识辨认了半天,觉得应该是闷油瓶和胖子。

胖子沉重地咳嗽了两声,闷油瓶并不说话。

“咳咳……艹他娘的张家人!他们怎么敢!竟然敢这样对你!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涮下他们几层皮来,胖爷我……”

胖子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,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道:“不用。”

“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们呐?嘿,我说小哥,不就是隔了不知道几代的远得不能再远的穷亲戚吗?那万儿八千年前咱还都是炎黄子孙呢,谁的血不是一样流!家里的熊孩子该打就打,烂泥又扶不上墙,你也别顾虑家丑不可外扬啥的了,咱做人,还是得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。”

闷油瓶只说了一句“等吴邪醒了想办法出去再说”,就没有再说话了。

我费力地睁开眼睛,模糊的意识终于回笼,水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开始迫近,直到呈现出真实的存在感。我用手轻轻拍了拍还有点晕的脑袋,意识到手上有点刺痛感,好像擦伤划伤的地方已经给处理过了。

闷油瓶就坐在我旁边,看我还有点摇摇晃晃,一把扶住我的肩膀问道:“你怎么样?”

胖子坐在几步开外,见我醒了也扑过来,喜道:“天真你醒啦?怎么样,还活蹦乱跳不?还能为组织健康工作五十年不?”

胖子的妙语让我忍俊不禁,感觉一条命顿时回来了大半,便道:“还好,有点小恙,没什么大碍。”

那两个人看样子松了一口气。完全清醒之后我看了一眼周围。刚才洞穴突然坍塌,我们情急之下撞开墙壁跑进了这里,现在想想那堵墙开得有点太容易了,莫不是原来就是个翻板机关,坍塌的时候机关毁坏,才正好便宜了我们?

现在身处的环境十分开阔,在离我们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坛子,周围还有些布置,中间立着一块像石碑的东西,再往后是一条水道。看来,这是整个地底洞穴里最机密的部分。

这些想法是一瞬间产生的。我的目光回到闷油瓶和胖子脸上,观察他们的状况,突然发现不对劲。两个人都有些伤,但是看他们刚才的活动情况似乎也没有大碍,只是表情很怪。胖子的表情除了关心和松了一口气之外,竟然还带有一种藏头露尾的愤怒。我很少看到他这么生气。

更让我觉得惊愕不安的是闷油瓶。这小子的脸色乍看一下与平时毫无二致,但是我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,隐隐觉得看出了几分颓的意思。我一个激灵,一下子就清醒全了,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,有一种不好的感觉。他身上那种奇异的氛围,让我觉得是心气上的灰败,不是身体的损伤导致的,反而有点像遭到了什么打击的样子。

怎么回事?有什么东西能打击到闷油瓶?我皱起眉头,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。

我们所在的这个洞穴是怎么塌的?汪家人处心积虑用这个地方用了几十年,打死我也不相信是豆腐渣工程。先前逃命的时候,我一眼瞥见洞穴的前部,起了一条火龙。回想到进来时看见入口处淋的那些火油,我的心一下子凉下来。我们遭遇的危险不是巧合,是人为的。有人试图炸开那些石门。

谁??谁干的?我想到我们来到这里一路上经历的艰险,心里一亮,可是真相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噤,像吞了一块冰一样冷。

闷油瓶破掉了六角铃阵,但即便如此,那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通过的。况且,普通人也不会觊觎这里面的秘密。知道这里头的猫腻的人当中,青鸟和海外张家是一伙的,他们都已经把我们当先头部队送进来了,就不会干这种事,剩下的好像也只有张家内族那一帮人了。但是门口的机关是他们张家人自己设计的,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是无法用暴力进入的?为什么明明知道,却还选择了炸门?

我几乎把一口牙咬碎,一把拉住闷油瓶道:“小哥……小哥!你和张家内族那群人……你们到底他娘的怎么回事?你快告诉我!”

闷油瓶下意识地伸手想弄开我的手挣出来,到一半又改了主意,只把手叠在我手上。

胖子叹了一口气道:“我就说吧,天真醒了想明白这事就得疯。”

闷油瓶过了一会儿,整个人逐渐松软下来,竟然果真按着我坐下道:“好,我都告诉你们。”

我听他说话的口气实在非常不妙,有种虚颓的气息,心里堵得要命,只好坐下来听他说。

张家内族的人从他出青铜门之后就联系上了他,他们希望从他这里得到的也无非就是振兴张家,留存之下,那些老掉牙的中二少年的套路。但是这一次,事情要严重一点。内族的衰落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。按照他们的说法,这跟我前几年的动作有点关系。我帮他们搞死了汪家,这一点他们很感激我,但是我永久封闭了青铜门,这就有些不太美妙了。

胖子道:“他娘的这有什么关系?”

闷油瓶想了想,道:“张家是加在终极秘密之上的一把锁。”

说到这里,我已经非常清楚了。

这个强大的家族,说到底其实不过是起到一个守护的作用。张家是用来守护终极的锁,可以算是应运而生。终极是关于整个世界的重要秘密,相应的这把锁就必须足够强大,才能守得住它。张家的一切繁荣昌盛,都来源于此。

然而,如果终极本身已经没有了,那么还需要这把锁干什么呢?

闷油瓶淡淡地说:“吴邪,张家内族的这一支,是绝不会让你毁掉终极的。”

我的心往下一沉,道:“我不允许他们不让。”

张家四分五裂到今天,只有张家内族的这一支是最守旧的,他们因循守旧地待在这个神坛上,守着终极,继续着献祭和获取的古老仪式。我以为我见得足够多,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混沌翻覆远超人的想象,转眼间盟友也可以变成敌人,你以为是被你拯救的对象,反过来也可以咬你一口。

闷油瓶少有地似乎被我的口气震了一下,随即又平静下来,继续说下去。

张家内族有他们自己的算盘,但是闷油瓶身为族长,显然考虑得比他们更长远一些。他经历过更多更恐怖的事情,目光透过那些中二的万世永昌的幻梦,已经看见了张家最终的命运。拯救一条已经快要干涸的溪流的方法,是把它融入江河之中。时代已经不同了,必须终止这种古老的宿命。归于平凡,然后活下去。

道理已经说得很明白,但是内族那帮人显然不配合。随着我们一行人来到南山竹海,他们的冲突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激烈。他口中最终决裂的时刻,说出来的时候让我的整个心都在震颤。

在下斗的前一天傍晚,他的族人曾经出现在山头,与闷油瓶作了最后一次交谈。他们用张家人约定的哨音来表达不满和劝阻的意思,却得到了一个让他们不甚满意的答案。

我顿时想起了那三声响亮坚决的哨音,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无边的暮色中,于是问道:“你最后跟他们说了什么?”

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道:“我说:‘我跟着他们走。’”

我不由自主地揪住胸口的衣服,心里愤怒和感慨交织,强烈的感觉一直沿着我的心脉走。

胖子道:“这么大的事情,小哥你也不说一声。”

我道:“这能怪小哥么?”

胖子讪讪地挠挠头。闷油瓶的眉心突然动了动,低声道:“抱歉,我并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。”

我的手握成了拳头,第一次知道了气得吐血是什么滋味。这时候真想狠狠砸几下地发泄一下,或者嚎俩嗓子。他们怎么敢?!同族,血脉相连的族人,还是替他们背了多少年锅的族长!他们怎么敢?!

我自己都觉得惊讶,我这么愤怒,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,只是坐在那里,一阵阵怒火涌上来,气得眼前发晕,甚至反胃想吐。原来人的感情强烈到极致的时候,是真的会像个哑巴一样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无话可说。

闷油瓶讲完了这一大段,再加上之前的体力消耗,他又醒得比我早,脸上终于露出一种非常疲惫的表情,靠在石头上半躺下道:“我先歇一会儿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逐渐低下去。胖子连声说好,又让我守着他。

闷油瓶的呼吸逐渐转向平静和均匀,看起来是熟睡的样子,我坐得浑身有点疼,稍微动了两下,他也没什么反应,可能是进入了一种深度睡眠。他睡觉一贯警觉,这种程度的睡眠真是不多见的,我想让他多歇一会儿。

我看了看他身上,除了脸颊上有点淤青和手上的伤口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伤。手电筒刚才都摔差不多了,只剩下一个,在胖子那里。黑暗里只有一点幽幽的光,他的脸色看起来特别苍白。

我呆呆地看着他,意识到其实我不太能想象得出来闷油瓶承受痛苦是个什么样。除了在蛇沼爬陨玉洞的那一次,我从没有见过他崩溃的样子。即使是那一次,他失忆之后也很快就适应了周围的环境。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在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像个透明的人,既不流血,也不流泪,痛苦好像嗖的一下就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了,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。

但是他这个样子反而更让我难过。我希望有一天那些痛苦能够落到实处,让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,受伤,消化,发泄。可是仔细想了想,又觉得他要承担的事情,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承担的,那也许还是现在这样更好吧。无所谓伤害,也无所谓愈合。

他一直走得比所有人都远。太远了,我是追不上的。

我看着他的脸,心里浮现出十年里我做的一切。十年里我记住了他的样子和声音,像纹身一样纹在心上。去长白山的时候我怀着无法言说的心情,我等一个结果等了太久。

可是如果结果不是我想要的那样,我真的能够安心吗?那个时候我想得很好,我只想要一个解脱。但回头看看,其实我无法想象青铜门后没有小哥。无法想象,那就别想。

我是想让他休息的,想让一架高速运转的马达停下来,安静地跟其他废弃不用的东西一样,慢慢在时间里老去,朽坏。所以那十年里,我觉得自己想要的很简单。让他活下来,平静地活着。铁三角都不要再碰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。要说有什么别的愿望,大概就是偶尔能看他一眼就更好了。

而现在我们蜷缩在地底,面前盘亘着被掩埋一个多世纪的古老秘密,面临的是生死之险,跟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,只是我和胖子都老了一截。我突然意识到,要替小哥打破那些枷锁,十年可能不够。我希望他活着,我希望他能不被人打扰地活下去,最好是在我身边活下去,这样我比较放心。

我真想抽烟。从一个简单的起点出发,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,执念本身就是这么让人烦躁的东西。

闷油瓶轻轻动了一下,我以为他醒了,凑过去看了看,他却没睁眼。我看了看,觉得他可能是脖子靠在石头上不舒服,就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伸过去给他垫了一下。如果闷油瓶醒着,我是不敢干这种事的,脖颈是人的要害,他肯定不习惯那儿有东西。

他呼吸的节奏没有变,我松了一口气,看着他安静躺着的样子又觉得心里一酸。黑暗里孤独茫然的感觉迎面袭来,我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腕。我的手太冷,他的体温稍微高一点。我松了一口气,眼皮有点打架,突然感到闷油瓶被我握着手腕的那只手反圈过来,也捏住了我的手腕,这样就构成一个神奇的环形。

我一惊,轻声道:“小哥,你醒了吗?”

闷油瓶保持这个姿势不动,枕着我的胳膊没出声。

依我的理解,他先前太劳心,大概是还想睡一会儿,就没去打扰他,目光落到我们俩勾在一起的两只手上,打了个哈欠,想起来一件事。我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极限训练一类的,有个项目是让一个小班不用任何工具爬过一堵高墙。这个时候一般都是把矫健力气大的那个送上去,然后趴在上面挨个把下面的人拉上去。拉人的时候有个讲究,就是这样扣着对方的手腕拉才不容易滑脱,教官还说过,这个手势有个俗名,叫做“生死扣”。我想要么下面的人被拉上去,要么上面的人也被拖下来,那倒确实是同生共死了。

这么想想,也很应景。生死扣,第一个这么叫的人,大概也是取的“生死同行”的寓意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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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床淅沥青梧老,屧粉秋蛩扫。采香行处蹙连钱,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。

回廊一寸相思地,落月成孤倚。背灯和月就花阴,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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